321、女帝的棋局(二合一) (第1/2页)
徐贞观想做一个明君吗?
这是毫无疑问的,哪怕不从本心的视角看待,仅从实际出发,她也必须获得这样的一个形象。
赵都安前世,翻看历史,发现唐朝李世民就很有趣,这位帝王终其一生,都想做一个世人眼中的好皇帝,理由么,无非还是“得国不正”四个字。
就如发动战争时,也要先“师出有名”,如此才站得稳。
徐贞观想要坐稳女帝的位置,就需要解决那些抨击。
“得国不正”……是匡扶社始终在散布的说辞,流传甚广,关于她杀兄父夺权的故事,自然是编造的谣言。
但哪怕撕开这个谣言,她身为女子,未经先帝与太子的诏书,却登基做了罕见的女帝,这在天下人眼中,就已是“不正”二字了。
名不正,则言不顺。
所以,徐贞观格外注意自己的言行。
她在面对许多掣肘时,才没有选择依仗皇权,或者修为肆意行事,而是有些憋屈的自缚手脚,一切都按照“规矩”来。
很有趣,作为天下间最有资格不讲规矩的人,女帝反而是最在意“规矩”的。
然而,就在今晚,某些人却破坏了这个规矩,迫使女帝必须做出一个选择。
……
“我其实很意外。”
车厢内,赵都安目光凝视着桌上那一只烛台灯罩,轻声说:
“陛下竟当真派你过来了。”
莫愁静静看着他,仿佛明白了什么:
“所以,你是担心陛下做不出这个决定,或者不想陛下做出抉择,而选择出手?
只要高廉死了,那这起争斗,就还是南方士族输了,你暗中出手,便解了陛下的燃眉之急。
可你想到没有,外人会怎么想?南方士族、李党那些官员会怎么想?他们不会分辨出,是谁动的手,只会认为是陛下动的手。”
赵都安神色坦然,安静地与她对视,微笑道:
“但总比要你动手来的好,很多事,做了,或没错,终归是不一样的。”
“哪怕外人分不清?辨不明?”莫愁反驳。
赵都安淡淡道:
“时间久了,真相总会浮出水面。起码我来做,哪怕陛下暂时被误解,但将时间拉长,总有澄清的那天,可若真是陛下做的,就洗不白了。”
莫愁沉默。
这一刻,她有些恍惚失神:“所以,你今晚所作所为,就是为了保住陛下一个明君的清名?”
赵都安微笑道:“不然呢?”
莫愁静静看了他好一阵,摇头道:“我不信,你肯定还有别的心思。”
她表情忽然古怪起来:“你总不会是为民除害吧?”
赵都安仿佛被踩中尾巴的猫,炸毛了,瞪着眼睛:“你不要污蔑坏人!本官像是那种为正义出头的愚蠢侠客吗?”
不要污蔑坏人……
“……”莫愁一时间,被一口老槽卡在喉咙里,愣是说不出话来。
所以,公平正义对你而言,是什么很肮脏可耻的事情吗?
哦,是了,你这种人渣奸贼的话……确实……
为民除害这四个字,压根就不该跟你的名字连起来。
恩,跑过来刻意挑破话题,是想炫耀功劳,表现自己为陛下分忧的功绩,最终目的还是向陛下献媚,馋身子……勉强说的通……莫愁点点头,自觉找到了赵某人今晚行为的合理解释。
但总还是觉得,这家伙有点言不由衷……
“这件事你不该参与进来的,”莫愁吐了口气,语气生硬地说道:
“陛下之前与你说过,给高廉定罪的事,不用你关心。”
赵都安贱兮兮笑道:“没事,能者多劳嘛。”
莫愁气的脑仁疼,抬手按在面前的小桌上,仿佛以这个动作加大威严:
“陛下这是在保护你,不想你太早卷入更复杂的漩涡,你懂不懂?!”
赵都安眨巴了下无辜的大眼睛,尽显纯真:“此话怎讲?”
莫愁没好气道:
“你真以为,陛下只有你可用?查案全靠你?事实上,太仓府一案,陛下早就探查出背后,是靖王府的影子。那个呈送举报信,后又失踪的宋提举,你以为是谁的人?”
赵都安皱起眉头,稍微严肃了几分:“你是说,他是靖王的手下?”
莫愁点了点头,叹气道:
“根据陛下如今掌握的线索,那个宋提举,很大概率在发出举报信后,就被靖王府密谍接应,逃去了建成道。他之所以在这个节骨眼检举,掀起这层风浪,目的就是将火烧到李彦辅,以及南方士族身上。”
怪不得,那个宋提举留下的罪证那么丰富,我之前就疑惑,一个小小提举怎么神不知鬼不觉调查的……若是靖王府的手笔,就说得通了……
赵都安脸色凝重起来:“继续说!”
他脑海中,已经猜出个七七八八,但还需要大冰坨子证实。
莫愁见他已经参与搅合了进来,便也索性不瞒了,说道:
“你搞出的新政,第一步就是在淮水边界开市,接着就是摊丁入亩……消息传出,南方那些百年世家最为关注。
一来,朝廷搞财政要赚他们的钱。
二来,那些大族手中的田亩也最多,这本就引得人心浮动。
而八王更不愿意朝廷将新政顺利推行下去,势必会出手阻拦。
因此,靖王很可能布下一个局,就是利用宋提举这枚棋子,引爆‘太仓银矿’这颗雷,从而挑起陛下与李党,朝廷与南方士族的矛盾。”
“这是个阳谋,因为陛下哪怕起疑,也难以对此不管不问,何况新政的推行势必与士族利益碰撞,这件事避不开,也躲不掉。
何况彼时陛下尚不知晓此事与靖王有关,故而,才派你过去,一是查案;二是杀鸡儆猴,整顿吏治;第三,便是敲打南方士族。”
“而高廉进京后,也的确引来李党的反抗……近日进京的人里,尤其以建成沈家的二爷最为关键。”
赵都安插话道:“沈家?高廉岳父那一支大族?”
他差高廉的时候,了解过这块。
莫愁点头,说道:
“据影卫暗查,沈家人极有可能,已经投靠了靖王府,此次进京,表面上看是正常游说,但实际上,接触的人却以李党京官为主。
而今晚王楚生的猝死,从行事风格判断,也不像李彦辅会做出的事。”
赵都安目光骤然锋锐:
“你是说,灭口王楚生的,可能是这个沈家二爷?他的目的……是为了进一步挑起陛下和李彦辅的矛盾?”
此刻,伴随几条关键线索补全,他脑海里整个证据链清晰起来:
为了阻挠新政的推动,靖王试图挑动女帝和“李党”的矛盾。
引爆太仓银矿只是第一步,而唆使沈家二爷出手杀人,是第二步。
……灭口之事一出,所有人都会怀疑李彦辅,而李彦辅又与江南士族牢牢绑定,无法割席,如此一来,暴怒的女帝自然会进一步打压“李党”……
李彦辅若继续秉持原本策略,龟缩势力,抛弃部分成员来换取整个李党的存续,就势必导致底下人离心离德……
而为了保住“党魁”的位置,与女帝开战,这又会导致刚刚稳定下来的朝局再次动荡……新政的推行就会受阻……
同时,沈家借助“游说”的机会,堂而皇之接触“李党”其余的京官,很难说没有替靖王抛出“橄榄枝”,暗暗拉拢的意思……
赵都安脑海中思绪起伏,轻轻吸了口气。
只觉从赶赴太仓府开始,便笼罩眼前的迷雾,骤然散开。
“这么说,哪怕我没有抓住王楚生,可能靖王府也会想办法,将他送到我手上……”
“回京的那场截杀,也大概率不是奔着高、王二人来的,而是奔着我来的……我这个钦差若死了,再嫁祸给高廉或李彦辅……就可以进一步挑动陛下和李党的矛盾……毕竟,最有动机截杀我的,除了匡扶社,就是卷入银矿案的李党了……”
赵都安轻声自语,自打穿越以来,第一次有了一丝悚然的感觉。
一环扣一环,原来银矿案只是个引子。
真正的战场从始至终,都在京城。
若京城和靖王府之间,存在一个以疆域勾画的天地棋盘。
赵都安就是女帝推出,过河吃掉敌方一个马的车。
而这枚蹩脚马,又是靖王故意送出去的,蹩马脚的卒子,就是王楚生。
莫愁轻轻叹了口气,无奈道:
“所以,你知道陛下为何不想你卷进来了吧?这种层次的争斗,你眼下的位置,还不够上牌桌。”
赵都安罕见地没有怼回去,而是神色古怪道:
“说起来,贞……陛下不会早就预料到,王楚生会被灭口吧?”
若贞宝在他回京汇报时,就已洞悉了这场博弈真正的对手,那真的会对王楚生没有足够的保护吗?
还是说,在放任这一切?
毕竟,倘若王楚生不死,那么按照当下的局势,李彦辅竭力操作,最多也就是将案子延长,争取让高廉暂时不死,再谋求后续的转机。
而博弈到最后,无非是处死高廉,女帝再一次敲打一遍李党而已。
归根结底,无非是与扳倒裴楷之类似,对李党的常规削弱。
而若放任沈二爷杀人,再出手杀死高廉。
一来,这场争斗仍会是女帝获胜,这个大前提不会改变。
朝廷的威严,和对地方官的震慑目的依旧能达到。
二来,虽表面看上去,是靖王的阴谋得逞了,但靖王得逞的前提,是女帝被激怒,严惩李彦辅,甚至因为这次灭口事件,对整个李党,以及背后的南方士族展开雷霆般的报复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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