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5章,殊途 (第1/2页)
“董兄,你当真非要去蹚这潭浑水不可么?”
董祖诰闻言沉默,只是一碗一碗地喝着酒,半晌才道:“方兄你知道的,我说出此事就意味着有了决定。”
“董兄啊,那你想必也知道,此去京师会落得个什么下场?如长公(张瑞安之字),如那位凌迟的周阁老也可算作一个例子,坐在京师面南那位,实乃刻薄寡恩之秉性,此去焉可得善终否?”
方临拉着的董祖诰手腕:“董兄听我一句劝,为那人……不值!董兄若非要去,便如飞蛾扑火,只是看去壮烈,却无济于事。”
“方兄,洪泰十三年,世宗皇帝擢我为状元,此后,又是恩遇殊厚……食君之禄,为君分忧,我食大夏俸禄多年矣!当然,我也非是愚忠之人,当今陛下所为,实是令人心冷,我此去也不只是为了陛下,更是为了天下万民……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方兄,我读的是圣贤书,如何能不去啊?”
董祖诰说到这里,语气一顿:“还有一点,我和方兄曾有谈论,得到启发,隋末以后,李唐得了天命,李唐有着胡人血统,非是纯汉,而又因为李唐之盛,让胡人入主神州有了天命合理性,自唐以后,宋、元、夏,便是一汉人政权、一胡人政权交替,我依此推断,这次天命或在辽东女真!”
“而自古胡人政权,对我神州百姓尤为苛刻,压榨极狠,若让辽东女真窃居神器,那……”
方临听着微微点头,的确如此。
前世,有些清粉吹什么康乾盛世,呵呵,若是按照康乾盛世的标准,那明朝二百七十六年中有两百五十年都算是盛世!
“方兄,若是此次革鼎,如秦汉一般,是我汉人政权交替也就罢了,我也能说服自己,不去作此想,不去多管,可如今有着辽东鞑子啊!”
董祖诰涨红了脸:“方兄,我少年时读岳武穆之《满江红》,‘壮志饥餐胡虏肉,笑谈喝饮匈奴血’,当真壮怀激烈,就暗暗发誓,若我将来有一日主政,必要使它‘胡无人,汉道昌’!如今,大夏日颓,而辽东女真却愈发猖獗,这神州革鼎,我岂能让蛮夷窃居神器?”
“董兄原来如此作想!”方临闭目,理解了董祖诰心志。
他知道,此种‘扶狂澜于既倒,挽大厦于将倾’,乃是一种文人的浪漫,如诸葛;而胡汉之争,更是让董祖诰不得不入场,如文天祥。
纵使如此,方临仍尝试再劝:“我已知董兄心志,敬叹钦佩,对辽东鞑子,我亦是深恨之,可要阻天命大势,何其难也?尤其是有着当今这么一位陛下,实无机会。”
“况且,纵使成功,又如何?这片土地上,儒教思想已然堕化、腐朽、扭曲,即使再开一个汉人政权,有一位强势开国君主,定下很好的制度,也不需要两代人,就会被扭曲、腐化,重回老路。”
“封建制度正在被淘汰,是没有希望的,要想打破王朝,打破胡汉政权交替,必须破而后立!”
方临肃然道:“董兄,你或许不知,泰西之地正在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,那不同于封建君主集权,而是另一条路,它名为科学、民主、自由。”
“我经营海外,也不只是想留一条后路,在非常之时出海避走,也是想在那里,为我神州华夏尝试一条新路……在那里,我将真正摒弃这片土地的儒家封建势力影响,吸收华夏文明之精粹,再引入西方科学、民主,看它们碰撞之下会绽放出何等火花……等到培养出一批进步思想的人,等到科技进步,拥有跨时代的坚船利炮,那时再打回来……”
他用力一挥手,声音慷慨激荡道:“或许我们看不到那一幕,但到那个时候,我们的后代会替我们看到、替我们完成,将彻底终结这片土地千年梦魇的王朝周期律,将神州华夏带入一个人人如龙、天下大同的时代。”
这也是方临第一次真正袒露心志,是,对女真、满清他同样大恨,但他知道,自己真正的对手不是满清,而是这片土地上无数的封建地主,是扭曲堕落的儒家思想,是堕落变味的科举制度,在这些封建顽固势力下,没有一场轰轰烈烈思想运动,培养出足够进步觉醒的人,是不足以对抗的!
纵使真如大夏太祖提三尺剑,建立一个新的政权,一代过去,封建势力卷土重来,后代大概率也会被忽悠瘸了,等到二三百年后,又是被坚船利炮叩开国门……
‘我也不知道什么路是对的,但根据前世记忆,这已然是我能想象到最正确的道路……’方临暗道。
“方兄竟有如此谋划!”
董祖诰听了,深受震撼之余,也是恍然,以他对方临的了解,也是对辽东女真深恨、厌恶,怎会这些年来会相对消极?原来是有着这些计划。
他忽而想到,早在许多年前,方临就开始经营厂坊、船队,经略海外,难道那个时候,就开始布局了?
如此想,便如此问了。
“是,董兄所猜不错。”
方临伸出手来:“所以,董兄,来一起吧,加入我,加入这个伟大的事业!”
董祖诰神色犹豫,思量片刻,最终还是摇了摇头:“我是信方兄的,有着经天纬地的旷世之才,早在多年前,方兄想走科举,让我出试卷,我看了方兄答卷说方兄思想太过离经叛道……方兄,我说这些,是想说我不同于方兄,已然定型,方兄说的那些,我也不懂,帮不了什么。”
“所以,方兄,尽管走你的路,我也该行我的道。再则,等我去了京师,说不得对方兄帮助更大,如若有需要我的地方,方兄一定要开口,我必无二话,倾尽全力……”
他本来因为方临的‘惊世谋划’,心神震动、纷乱,一开始说的有些杂乱,但越说越明白,越明晰自己心志:“你我二人乃是结义兄弟,但所要走的路不同,所幸都是为了神州华夏,可求同存异,方兄已然在自己的路上走了这么远,我也该去践行我的道了,这想必就是方兄所说的知行合一了,还请方兄成全。”
话说到了这个地步,方临知道已是不能说服董祖诰了,只能报以苦笑。
其实,站在这个时代的人的角度上看,董祖诰想要做的远比方临的路有希望。
毕竟,从商到周,从秦汉到唐宋元夏,这里一直是世界的中心,而海外就是自古不毛之地,远遁海外了真能再打回来?
换个时代,方临都没有一点信心,也就是这个节点特殊,西方正在进行变革,文艺复兴,科学萌芽……但这些前世的记忆,时人不知道,自然很难相信。
就如他当初和洪泰帝说,‘数百年后,有着能承载万万斤的钢铁巨船,有着能搭载上百人、翱翔天空的铁鸟,有着能横跨江海的大桥,百姓都能吃饱穿暖,岁有余粮,人人读书,人人识字,人人如龙’,魏忠贤觉得可笑一样,若是对前世任何一个明末之人说,当时还是不毛之地的美洲会成为二三百年后的世界霸主,必然会以为天方夜谭。
董祖诰能理解、相信,其实已然是不错,若是搁作别人,大概听到方临的计划,反应会一如前世之人听到‘我是秦始皇,打钱’。
‘所以,我一直都只是默默做事,而从不对人说这个时人认为疯癫一般的计划啊!’方临暗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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